季昕华，金融EMBA2019级校友，UCloud创始人&CEO。

1、 请您回顾大学时期的几段创业经历。

季昕华：我大学时期在学校里面做网管，有很多接触电脑和网络的机会，因此计算机水平不断提升，也逐步积累了很多安全方面的知识。大概从1997年开始，我在国内的几个大的安全组织里认识了一些黑客领域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些聊天室里沟通和交流。

我当时看了一本书——比尔·盖茨的《未来之路》，我觉得既然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就可以创业，我们为什么不行呢？比尔·盖茨是从计算机开始的，所以我也开始在互联网领域寻找机会。我先是创立了“阿拉上海”点评网，类似于今天的大众点评，后来又创立了“EEEE.com”，是一个网络教育的网站。这两次创业都失败了，我总结了三方面的原因：第一，时机不成熟。互联网生活和互联网教育主要是移动互联网起步之后才发展起来的，那时候还是太早了一些，所以我觉得创业选择合适的时机入场很重要，如果入场太早就成为先烈了。第二，缺乏资源和渠道。我们后来意识到为什么比尔·盖茨能够把他的软件卖给IBM，是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帮了很多忙。而我们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获取资源都需要靠自己。第三，缺乏团队管理经验。这两段创业失败之后，我和一个朋友在深圳成立了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叫红军旗，后来这个公司被清华大学的一个师兄给收购了。

2、您是以中国“首代黑客”的身份进入华为的，又先后在腾讯和盛大负责安全工作，在大公司的网络安全领域一路走来，您有哪些成长和感受？

季昕华：华为当时招聘我还是比较谨慎的。他们需要有人来做安全工作，但又觉得黑客不可控，所以当时面试了我很长时间。后来华为的副总裁比较信任我，给我做担保，让我进入了华为。

网络安全工作是一个体系化的工作，不仅需要技术，也需要体系化的管理、解决方案和流程，而技术只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但不是全部。安全策略的落地实施需要规范的政策，还需要高层的重视，这些都很关键。华为、腾讯这样的大公司对网络安全非常重视，有大量资金、人员和技术的投入，所以在重视安全的公司工作是能够快速成长的。

在腾讯工作期间，陈天桥找到我，建议我去盛大做一个开发平台，让每一个有能力写木马、做黑客的人，都能够通过盛大这个平台合法地挣到钱。我觉得这个目标和梦想打动了我，我就从腾讯去了盛大做开发平台。后来我发现除了做开发平台之外，还需要底层的云平台，所以做了云。

3、您后来为什么选择创立了UCloud？

季昕华：创立UCloud有几方面的原因。第一，原来在盛大做云服务时，我觉得云计算是未来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第二，云计算本身也是一件很有意义和价值的事情，因为它能够帮助一些小公司创业并发展起来。第三，2012年开始是中国互联网大众创业的一个好机会，我们看到了云计算广阔的市场。第四，当时整个中国的云公司还比较少，只有阿里、盛大和我们一家公司是在做云计算，竞争不像现在这样激烈。所以基于以上四个原因，我们觉得这个领域是有市场的，竞争不是特别激烈，也确实能解决社会的问题。

4、作为国内第一批云计算领域的创业者，您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快速成长和发展，请您回顾一下中国云计算的发展历程。

 

季昕华：中国云计算的发展可以分为四个阶段。2009年到2012年是第一阶段，也是中国云计算的起步阶段，此时大家都处于犹豫徘徊期，因为都不太习惯或者不太愿意用云计算。2013年到2016年是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期，中国云计算也迎来了第二阶段。从2013年开始，中国涌现出很多互联网创业公司，今日头条、喜马拉雅都是2012年左右成立的，那时候的互联网创业公司没有足够的资金，也没有足够的技术人员，所以它们在刚开始都使用云计算。因此可以说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是云计算发展的重要源头。这些互联网创业公司从一台服务器、一台云主机开始做起，到后面几百台、几千台、上万台的云主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么大规模的公司也可以全部基于云计算之上，云计算就成为整个行业的共识。从2016年开始，中国云计算发展进入第三阶段，这一阶段的特点是传统企业也逐步使用云计算。传统企业看到这么大体量的互联网公司每年几百亿的营收都是基于云计算的，也开始想要尝试云服务。尤其是当时很多传统企业面临数字化转型，也开始接受互联网思维，慢慢接受云计算。从2020年开始，政府和传统的企业大量使用云计算，云计算发展进入第四阶段。在这一阶段我们迎来了政府的数字化转型，比如全中国的健康码和行程码。疫情使得各行各业都开始基于线上来操作，这时候传统企业开始广泛地接受云计算了。

这部分市场的增长有多快呢？我举一个例子，中国的“十四五”规划里面提到了2021年数字化能力占GDP比重从7%到12%，有5个点的增长，GDP从100万亿到130万亿，可以看出来增长是非常快速的，经济在发展，云服务也在快速发展。

5、云计算的发展前景十分广阔，您对公司有哪些战略思考？

季昕华：我们的使命是用云计算来帮助梦想者推动人类进步，我们把梦想者分为四大类：

第一类是互联网创业公司。每个创业公司都希望改变这个世界的。

第二类是传统企业。传统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也是需要大量的云服务来做支撑的。

第三类是政府。中国政府也需要通过数字化来解决老百姓的生活便利，一网通办、一网通管，通过数字化使百姓办事更方便、更安全、更有效率。

第四类是个人。云计算能够帮助他们实现梦想，创造更好的社会价值。

我们把Ucloud优刻得提供的服务总结为CBA(Cloud、Big Data、AI)，第一部分是C（Cloud），我们为用户提供基础的云服务能力，为他们的业务提供动力和支撑。第二部分是B(Big Data)，有了这些数据之后，如何让数据产生价值是我们想做的事，。我们认为数据是有价值的，但是现在的数据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够拿来共享，我们的想法是如何让数据流通起来，所以我们开发了一个产品叫安全屋，就解决了数据流通的问题。第三部分是AI（人工智能），有了数据之后通过数据的分析学习就会形成人工智能来进行输出。总结以上，就是我们为客户提供云计算、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服务。

6、请您为我们展开介绍一下安全屋这个产品，数据是如何实现安全地流通的？

季昕华：安全的数据流通需要具备“可用不可拿，可用不可借”的特点。虽然数据的价值很高，但是由于其敏感性，很难被使用和共享。在2016年我们提出一个“数据流通”的概念，我们认为数据应该是像商品一样，可以进行流通。但是数据和商品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商品是你拿走了之后，别人就没有了，而数据可以被无限次拷贝，越用就越不值钱了，所以我们思考如何能够确保数据只能用，但不能被拿走，即所有权不变，只把使用权进行转移，数据流通时应该按使用次数付费，而不是按所有权付费，这是我们的基本思路。我之前在华为就是做网络资产安全的，我们当时做了一套系统，我把做这套系统的思路和原理用于我们的安全屋。目前很多地方政府在使用这个产品，比如，上海的沪惠保，就是把老百姓的医保数据放在我们的安全屋里面，保险公司去分析这些数据，进行计算，算出一个数字来，按照这个来投保是比较合理的，然后再根据每个人的实际情况进行参保。

中国的数据主要存在四个领域：

第一，政府。政府拥有的数据是最多的，而且是最全面的。

第二，大的互联网公司。他们有数据，但现在还不愿意拿出来使用。

第三，一些国企，如银行、运营商，它们的数据量很大，但是也不敢拿出来流通。

第四，中小企业。他们也有一些数据。

所以我们现在主要解决的问题是，在不影响用户隐私的前提下，政府的数据和国企的数据能够合法合规的使用。数据流通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也是一个法律问题，首先要明确数据的所有权，如何给数据定价？如何来做监管？所以我们在上海先做了一个数据开放委员会，对上海的数据进行分类，把数据分为三大类：第一类叫做机密数据，是不能拿出来的。第二类叫做无条件开放，就是任何人都可以拿的，像天气数据、人口数据。第三类叫做有条件开放，我们叫三个限定，限定使用的主体，明确哪些单位可以使用，哪些不能使用；限定使用的用途，明确数据用于什么场景；限定必须在我们的安全屋里使用，不能拿走。

7、目前中国云计算企业的竞争格局是什么样的？

季昕华：云计算这个行业发展很好，很多公司都很关注并且积极地进入这个领域。国外该领域是大公司的天下，亚马逊、微软、谷歌三家公司占了很大的部分。国内也一样，阿里、腾讯、百度、京东、华为、金山这些大的公司都在参与，移动、电信等一些国有企业也在积极参与。所以中国云计算公司的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很大的挑战，那就是创业公司做这个领域成功的概率非常低，但为什么我们一直坚持在做呢？因为我们认为云计算是整个社会的基础设施，所以它最好保持中立性，不能让一家公司既做业务又做云计算。就像电子厂不去做电器、运营商不去做应用一样，这是国际上一直所推崇的网络中立性原则。如果一家公司既做基础的网络，又做上面的应用，那么就有了很大的垄断机会。比如说做电商的公司跟阿里竞争，就不太敢用阿里云，美国亚马逊也有电商，所以沃尔玛就规定他们的公司不用亚马逊的云服务，因为如果用了亚马逊的云服务，他们的客户在哪里、购买了什么东西，亚马逊是能看的到的，所以我们认为强调中立性非常重要。因为我们具有中立性，所以做手机的客户可以用UCloud，做电商的客户也可以用UCloud，同样做游戏的客户也可以用UCloud。我们的中立性可以让各种用户都能放心使用，这是我们最大的一个特点。

8、UCloud有海外业务吗？您认为中国的云计算企业出海有哪些机遇和挑战？

季昕华：目前海外业务大概占我们收入的10%左右，并且海外收入还是以服务中国企业出海为主的。这次我去新加坡就是想看能不能服务本地客户，因为除了中国客户之外，现在新加坡、越南、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的互联网公司也在快速发展，他们也需要云服务。

因为我们是中国公司，有很多外国企业对中国公司的云服务不是很信任，有数据安全的考虑，也有地缘政治的因素，这是出海面临的主要挑战。但同时，中国企业也存在很多优势：第一，产品成熟。因为中国云服务企业都经历了中国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已经服务了几十万家企业，所以产品是比较成熟和稳定的。第二，成本优势。与美国的亚马逊、谷歌相比，中国的企业还是有非常好的价格优势。第三，良好的服务。像我们给客户服务除了有终端系统，还有微信、邮箱等各种服务，能够满足客户的各种需求。而他们在国外的服务只有一个终端系统，没法面对面跟客户沟通。所以我们的产品、我们的成本和服务还是有比较领先的优势的。

9、创业至今，您的心态发生了哪些变化？您认为创业者如何面对不确定性？

季昕华：变化是非常大的，最初的时候压力很大，每天想的是如何能够活下来，后来公司发展比较迅速、比较顺利时，又开始思考如何与大公司竞争，占领更多市场。中间也遇过各种各样的困难，比如断电、核心员工离职、资金困难等。到现在上市之后，我越发感觉不确定性很大，每天都遇到很多新问题。

我觉得创业者面对不确定性是非常正常的，首先要保持好的、乐观的心态，这是非常重要的。困难会实时出现、不断出现，如何能把困难视为你人生的各种经历，这是非常重要的。其次要抓住在不同时期的机会点，虽然形势变化，但机会总是在不断出现的，所以如何能够在困境中、危机中找到机会点，这非常重要。比如虽然疫情给经济发展带来很大冲击，但也有一些好的方向，比如说新能源车、跨境电商、芯片制造，所以需要在不确定环境中找到确定性的发展，这是整个企业发展的核心要素。

10、您为什么选择重新回到学校来读书？请您谈一谈在五道口金融学院读书的心得感受。

季昕华： 2019年时我们公司即将上市，上市之后除了企业发展之外，还需要利用金融知识来把公司做得更大更强，这部分知识是我缺乏的。我是技术出身，也做管理，但金融知识是非常贫瘠的，所以我想到国内金融领域最好的学校学习，清华五道口是中国顶级的金融学府，所以就申请了五道口的EMBA，希望通过学习金融知识实现企业发展技术和金融的双轮驱动。

首先，在五道口上课有一个非常大的感受，很多老师都是政策的制定者和深度参与者，他们不仅能告诉我们这个政策是什么，而且能告诉我们当时制定这个政策背后的原因和背景是什么，这是对我非常有价值的地方。其次，五道口的课程体系很完善，从投资到宏观经济，从金融到国际关系等。第三，我们的同学来自各行各业的各个岗位，有做企业的、金融的、证券的、投资的，所以同学之间的沟通交流也让我的思路开阔了很多，能够产生不同领域的思想碰撞，这是很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