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龙,1987级硕士校友,中国保险投资基金监事会主席
我们五道口的老师洪葭管先生今年103岁了,他依然健康活跃,思维敏捷,谈笑风生。洪老是横跨两个时代,见证了新旧社会两种金融制度更替、变迁、演进和发展的屈指可数的世纪长者。他不仅是公认的我国金融学术界泰斗、中国金融史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而且其长达百年的人生经历,本身就是一部鲜活的中国近现代中国金融史。
洪老是一位著述等身的学术巨匠。在他80年的金融从业经历和60年的学术生涯中,洪老厚积薄发,必将名垂青史。上海周育民教授所著的《洪葭管著述编年》系统地挖掘并记录了先生在经济金融学术领域所做的贡献和所取得成就的脉络和线索。经济金融业界、学术界和社会给了他很高的荣誉,如“中国金融史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金融学术界泰斗”“金融学家”“金融史学家”“改革高参”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授予他“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他也是“中国金融学科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及中国金融学会金融史专业委员会荣誉学术顾问。面对这些实至名归的荣誉,洪老却非常谦逊地一笑而过,在各种场合多次说道:“如果有人说洪葭管治中国金融史学颇有些成就,我就感到很受鼓舞了。”淡薄名利、风轻云淡的大师风范令人敬仰备至。
洪老是一位桃李芬芳的快乐园丁。他是新中国金融系统最早的、为数不多的研究员之一,20世纪80年代开始,他定期在著名的“五道口”(原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现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给研究生讲课。同时,他还是上海财经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的兼职教授。在多年的教书育人工作中,他就像一位辛勤并快乐的园丁,桃李满天下,金融领域一批批栋梁之材的求学之路上都有洪老师的奉献和汗水。如今,有的听过洪老师课的学生已经退休了,但大家每每回想起当年五道口的青葱往事,都忘不了那位住“工字楼”后楼“高级”客房,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讲话带有宁波口音的,来自上海的老派绅士——洪葭管先生。
洪老是一位品行高贵的谦谦君子。文如其人,书如其人,学问也如其人。洪老师学问好,人品也一样好。可以说,学问是他人品的写照。他是一个端庄正派的人,身正、心正,做人做事都端端正正。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人生百年,经历了无数风雨,见到过苦难与繁华,但无论环境和世道如何变化,他始终坚守内心的善良,悲天悯人,有一颗同情的心、关爱的心。他是一个宽厚的人,真正地践行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古训。对涉及自己地位、金钱、荣誉的事情,从来不斤斤计较,与人交往愿意吃亏、愿意牺牲,“明事理,善待人”是他的座右铭。
洪老是一位懂生活、会生活、热爱生活的智慧长者和长寿之星。作为一位百岁寿星,人们往往以为他有什么养生长寿的秘诀。其实按洪老的讲法,长寿是求之不得的,是自然而然的。懂生活、会生活、热爱生活是最重要的。洪老拥有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规律但不刻板的日常起居和广泛而有节制的饮食喜好。他从不为健康而刻意去做各种体育运动,天天喝咖啡,经常喝可乐,爱吃肉,看似随心所欲,却能常年保持标准的身材和体重。对生命和生死,他早已感悟得通通透透,珍爱生命,不惧死亡。在百岁寿宴上,他欢笑着对学生们说,“最后的希望就是能够无疾而终,就好像今天晚上睡得很好,明天也继续睡下去,不再醒来,这多幸福啊!也为社会节省一些宝贵的医疗资源,可以用于更多急需救助的人们”。一颗参透生活和生命之心跃然于形色矣!
2022年是五道口创立逾四十载,并入清华大学十周年。前些日子,母校向师生和校友征文,《五道口校友通讯》的老师想请我写点什么,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写起。前几天,我去看望洪老师,忽然想到,把自己和洪老师往来的点滴记录分享给老师和同学们,不也很有意义和趣味么!
《五道口校友通讯》要做一期关于洪葭管老师的专栏,约我写点文字,形式可以不限。答应写几句诗歌,也就是以诗歌之的意思。
中午约见洪老师。洪老97岁高龄了,多年不见,依然耳聪目明,思维缜密,开怀畅谈。28年前的7月,我来上海拜访老师,在徐家汇天平路老宅,师母亲手操办一桌丰盛家宴,色香味俱佳,仿佛余香犹在。之后多有来往,姑且忽略。28年后的今天,洪老提前在楼下的路边等待我的到来,坚持带我去金茂大厦54层餐厅,坚持指点我吃好喝好,坚持自己付账779元,坚持不要发票,坚持打车送我回家……
前辈人品如此,成就如此,人生如此,我们能继续坚持下去么?
明天是教师节,今天和兰奇、卢盛春、何芙蓉、郭静等一起约请洪葭管老先生在江边一个浙江餐馆品绍兴菜肴、吃老酒、喝清茶、聊闲天,庆祝教师节。为了今天的活动,我昨晚试探着画了把折扇,在沟沟坎坎上运笔,远比想象得艰难。好在没有半途而废,虽然不成样子,毕竟一份心意。并抄写乘兴吟得的几句诗于其上,送给洪老留念。
今天与张兴、孙明、张庆、龚晓兵、方圆圆等一起参观了“洪葭管著作陈列室”,之后到洪老师家里看望他,中午在楼下地道的上海老店吃本帮菜,一上午欢声笑语。洪老兴致很高,谈天说地,古今中外,语惊四座。酒足饭饱,一个愉快的周末!回味之余,吟诗一首。
前几天回北京过周末,和家里的小朋友在商场儿童乐园玩耍,喧闹嘈杂,没感觉有电话声,后来发现有洪老的未接电话,赶忙打过去道歉。洪老接电话声如洪钟,清晰响亮。洪老告诉我他有一本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编写的《五道口纪事(1981—2012)》送给我,已经签名用印,里面有采访他的文章。洪老还特别大声地念给我听,“五道口大事记记载,1990年下半年,‘研究生部第7次学位评定委员会决议:授予孟龙等46人经济学硕士学位’”。电话中听得出他老人家喜形于色,还不忘调侃一句:“你的名字排第一啊!”
昨天去看他,洪老依然很精神、很健康、很健谈,提前让阿姨做了几个菜,留我吃喝闲聊一番。翻开送我的那本书的扉页,几行优雅之至的亲笔题字跃入眼帘:“赠孟龙——葭管二零二一年五月”。一枚清雅的篆刻印章,一股文人雅兴,扑面而来,美不胜收。
以上几则实录,文不够讲究,诗不算工整,贵在真实平易。师生本就如此,生活本就如此。就以此作为五道口集体记忆中的一个点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