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华，1985级硕士校友，中国金融书法家协会副主席、2020年中国艺术金融年度人物。曾任银行现代农业事业部负责人、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理事长。

艺术在产业中的延展与深化今天仍在继续着，建筑领域的前沿发展历程为我们展现了这个历史场景。人类早已能运用古典绘画的线条、构图、色彩来直接营造建筑。这些绘画中的要素在建筑范畴中的理解和应用也非常系统。甚至对色彩由起初的制作色彩、运用色彩到分析色彩，形成色彩思想。平常我们能看到的物体色彩，只是物体折、反射的光使我们可见到的那部分，但并不是物体色彩的本真，是以显现的色彩代表了隐去的色彩，以变化的色彩代表了不变的色彩，进而能使我们可以升华到“所见非本色”的哲学层面来认识色彩。人仅凭看到的色彩就已经可以创造缤纷的艺术世界了，人就是这样在世界中迎接色彩、运用色彩的。人们在对色彩的认知探索中，认识到色彩里有温度、有距离、有方法、有情感，还有科学、有思想，对色彩的认识与应用系统而广泛。在哲理上也使我们进一步认识艺术，以非本真的色彩表现非本真的多彩现实，既是我们所看到的色彩写实艺术作品，由于色彩思想的产生，又有了抽象的色彩艺术表现。人对色彩的认识引申出来纷繁的视觉艺术。

可以说一座建筑在环境中像一幅画、像一座雕塑，很容易理解，这是用色彩的视觉美、立体的造型美来塑造的建筑。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中，同样存在优美的声音，那么优美的声音怎么用来营造建筑？可以比喻一座建筑像音符，无论是凝重还是明快，声音是一个永恒地伴随着人们生活的存在，至于怎么按照声音来制造建筑，这是一个难题。

在久远的历史中，人们就已经可以按照音律的要求制作乐器了，大量乐器的产生，使我们的生活才有了那么多美妙绝伦的音乐之声。在中国古代，古人曾用击罄听音的方法，巧妙地构建了“聲”这个汉字，一直沿用至今，而且中国古人也很早就以卓越的智慧设计建造了声音的建筑——在明嘉靖年间建造的、举世闻名的天坛“回音壁”，竟能呈现出人间私语天闻若雷、天人感应的神秘气氛。还有天坛一击听三音的“三音石”，使人能听得见声音的行走。这样玄妙无穷的声音建筑的方法至今都很高级时尚，只是并没有用于人们的日常经济生活之中，自然就不能转化为普世惠民的生产力。生活中的建筑内外从不缺少声音的存在，长久以来，在人们的生活中却少有把建筑与声音当做浑然天成的整体，直到当代艺术产生以后问题的解决空间才被打开。 

一个建筑建在那里，其内外空间和环境会产生各种声音——风声、雨声、脚步声、回声……等等声声入耳。这些声音在不同的建筑中又千差万别，这说明建筑是可以塑造各种声音的。那么如果反向地延展开来，人就可以用塑造这个建筑能够产生什么样的声音的原则来设计、营造这个建筑，建筑的位置、形状、布局等按照在环境中产生什么样的声音来设计，材料的运用按照材料能够传导什么样的声音来选择。最终，优美奇特的声音是可以营造建筑的，人在生活中不是被动地接受环境中的声音，艺术家可以在我们的生活中建筑“声音”，用声音塑造恒久的建筑，建筑恒久地萦绕着声音的回响。在面对声音的挑战中，以艺术的方法妥善地在建筑空间里安排声音，使建筑具有声音美学，听的、见的在同一个结构中。看似简单的事情，人类却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走到了这里。自上个世纪后期以来，日本艺术家隈研吾在这个方面获得了卓越而经典的突破，他的声音建筑事务所，设计、建造了许多声音的建筑。图1是一座按照“碴啦碴啦”的声音设计的建筑；而图2则是一座具有“唰唰”声感的建筑。隈研吾后来把声音的设计方法左右延伸，变成了：“视——听——触——嗅——味”——“五感的建筑设计”，也就是从视听扩展开来，以人的感知为中心展开建筑设计创作，颇具当代性，是新的观念艺术呈现。

另一位日本艺术家安藤忠雄，着意把雕刻成型的光嵌入了建筑，光和声音一同融和到建筑中来，使声音的建筑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赋予建筑里的声音以雕刻的光彩。在建筑里，声音是有型的，声音是有色彩的（图3）。

这是一个当代艺术在建筑产业领域实践延展的典型事例。当代艺术表现，成为建筑领域最新的前沿发展，当代艺术的产业实践价值十分凸出地显现出来。特别值得探究的是当代艺术的产业实践，当代艺术的艺术实践是把新的想法做出来，在艺术家手里诞生艺术作品，而当代艺术的产业实践是能把新的想法对接于工业化的流程，形成产业路径，用工业的方法呈现具有创造力的目标产品。当然，要在生活中更形象地理解声音的形状、色彩，我们观看夜景中的音乐喷泉也许会更加真切，重要的是人基于这样的认识，开辟的是一条新的现代建筑工业路径。

当代艺术在建筑领域的延展，使传统认识概念中的不可能变为可能，丰富了观念艺术。于是建筑就有了立体美学、色彩美学，以及声光美学意义，声音有了形状，有了色彩，有了光影。我们走进那些经典的古老建筑，会发现那些建筑越古老反而越好看，而且越好听——徜徉慢行于古老的建筑，里面的声音仿佛有穿越般的历史回响，这些建筑里的声音永远不老，永远会对到访者有最新的即时回应。声音具有空间性，空间里的声音具有多元的时代特色。

并不是所有的建筑都能让你感受到声音的，而声音的建筑却使建筑有了声音的艺术表现。建筑不仅是造型的艺术、色彩的艺术，也成为声音的艺术。建筑成为声音的杰作，建筑成为享用美妙声音的场景，建筑可以有音乐般的展现。声音乃飞扬之物，声音的建筑，就是以飞扬之物塑造凝固的建筑形态，使建筑在人文和自然环境中产生特定的声音存在，还原了声音本来具有的、在人的生存环境中不可分割的人文要素地位。同时，在声音的建筑思想路径下，建筑又可以成为生活中真实、可观、可留驻的人与自然的和声存在。由此，新的营建宜居生活环境的艺术方法产生了，我们平日十分熟悉的建筑里平添了些许陌生，新的建筑物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声音成为引领建筑的又一盏明灯。

一般做建筑的工作始点是造型图纸，造型图纸长期主导着整个建筑的建设流程。虽然在现代工业中声音也早已普遍作为工业制造中需要考虑的重要元素，如飞机、高铁、汽车、轮船，以及空调、冰箱等的降噪问题，但是用声音原则来整体造物却是另一个层次的事情。对于建筑业来说，如今营造建筑的元发始点是声音，声音构建成为了建筑营造活动的主导，这是建筑产业的一个新的艺术创造起点。正是因为这样的艺术创造力，使得建筑业这个古老而传统的产业获得了新的生命力，使得建筑不仅能够反映时代特色，而且可以超前、引领时代，这是当代艺术在建筑产业中的非凡意义。当代艺术通过新的建筑思想、新的建筑设计方法所表现出来的成果，是当代艺术产业实践属性的具体表现。当代艺术的产业实践能力在建筑领域产生的引领性的延展力量，仅仅是当代艺术众多产业实践延展的一个局部，是当代艺术在产业中延伸并与产业融合的一个缩影。艺术作为生产力不仅引领新产业，也完全可以引领传统产业继续创新发展，在建筑这样古老而传统的产业新生枝芽上，仍然清晰可见当代艺术的产业塑造力量。新的产业方式产生于新的产业，也产生于传统产业。新的产业发展形式来自于新观念上的艺术创造力，新的当代艺术观念在哪里出现，新的产业形式就最有可能会率先在哪里萌发。对于产业发展来说，艺术具有先导性意义，艺术停止创新变化，缺少创新精神，对产业会有滞后性影响，这将意味着产业发展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牵引动力。更高的工业水平、更先进的工业发展需要艺术要素的支撑，文化艺术的兴盛繁荣，对产业创新发展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文化艺术的力量本就不是虚无的，而是现实的生产力。

自十九世纪中叶以来，西方艺术加快了不断扩展其内涵和外延边界的进程，从古典艺术终结到现代艺术、当代艺术，浪漫、印象、超现实、未来、立体、抽象、达达、包豪斯、波普、观念艺术等一路走来，现实主义、表现主义、浪漫主义、象征主义、抽象主义等等这些新的艺术表现和艺术思想层出不断地涌现出来。现当代艺术兴盛了一百多年，现代工业也繁荣发展了一百多年。这些伴随着现代工业进程而不断刷新的艺术思想与艺术呈现，构建了现代工业不断能获得艺术创造力来源的宏大的文化艺术场景。当代艺术与产业的关系其反向的影响也存在，当今西方各国的当代艺术发展相继步入了沉寂期，同时发达工业国家在重大技术创造上也鲜有突破。像人们普遍热议的芯片技术、工艺、经济等问题，均已在“摩尔定律”的作用下迫近极限的极值点，整个芯片产业链的各个环节都期待着另辟蹊径的重大突破。而恰恰在这个当口，当代艺术却失去了创造力的引领作用。

西方的现代艺术产生以来，艺术形式和思想虽然是以否定再否定式的颠覆性的方式产生、更迭，但并不是后者产生就消灭前者，否定再否定只是出新的方式，各种艺术风格至今依然交相辉映地存在着，我们所熟知的古典的、浪漫的、印象的、抽象的等等艺术表现，在今天仍然被艺术家们广泛地运用。重要的是这些艺术形式本身不断地变化是交织在现代工业化进程中的，艺术变革与工业发展二者之间不仅是互为背景，更是相互融合。声音的建筑就是艺术与产业万千变化融汇在一起的一个显例。

艺术能够鲜活地更迭成立、竞相变化，不仅仅是由于艺术家为艺术而艺术，也是由于艺术家在广泛的产业领域呈现了为生活而艺术的艺术追求。艺术以其创造性的造物之力走进了人们的生活，更直接影响着人的生活。在这背后正是由于新的艺术思想和艺术创造力呈现，十分具体地深入到了产业领域，艺术创造力成为现代产业创新和产品创新的自觉能力。在广泛的产业领域，当代艺术通过更为专业的工业艺术形式——工业设计在广阔的产业空间扩展，以艺术的方法解决产业最前沿的创新发展问题，已成为现代工业的基本特征，这正是当今产业资本所应关注的现代产业发展的焦点问题之一。艺术繁荣的活力早已成为产业兴盛活力的灵魂，对于产业金融来说，金融资源投入于具有艺术创造活力的产业方得至高效能，而相反地，由于产业的艺术创造活力缺失或不足，导致产业金融效能低下者久已屡试不鲜。从当代艺术视角，可使我们看到通常的经济、金融方法难以发现和把握的、产业中最鲜活、最有生命力的东西。如今，当代艺术的产业实践已成为产业金融探索、发展的最新前沿主题。

图1， GC口腔科学博物馆，隈研吾设计  图片来源：隈研吾 著 «建筑的声音»。

图2，中国美术学院民艺博物馆（局部），隈研吾设计。  图片来源：隈研吾 著 «建筑的声音»。

图3，安藤忠雄 «光之教堂»  1987年。图片来源：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